第16章
“二楼的小伙子没去，说是有事没法抽身。”
轰隆——
奔腾的火焰炸开巨大的花火，火星四溅，比那海浪来得还要猛烈。
托着疲软的双腿，池初跳过一节节比他高一倍的台阶，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窒息气味，越靠近二楼，氧气愈加稀薄。
浓烟迫不及待从敞开的大门中逃窜，急切占领整个楼道，像魔鬼般吞噬洁白的墙壁，渲染上属于它们的浓重色彩，将此处绘画为真正的人间炼狱。
浓烟中隐隐约约可见的，是躺在地上毫无生命特征的男人。
“大理石！！！”
第13章 项链
原先摆在衣柜中的汽油桶扔在地上，没倒干净的汽油还在向外流动，大火窜入木柜给予炙热的拥抱，恨不得把木柜狠狠揉进怀中。
不可以。
不可以。
男人躺在被烧成炭色的家具边，顺着汽油流动的轨迹，橘红的火焰正摇摆着腰肢在向这边靠近。
火势蔓延的很快，用不了多久，火焰便会完全将男人吞噬。
池初站在大火边缘大脑一片空白，他尾巴垂落下来，脖颈上的项链被烧得滚烫，连被火焰强硬的抚摸都感受不到，只知道直直盯着沈青，脑海中不停叫嚣着“不可以”。
该怎么办？
消防车的声音很遥远，他一只猫怎么将沈青从火海中带离？
池初大脑阵阵发蒙，四散的火星打在毛发上，很快烧焦向内卷缩，黑黝黝的滚烟覆盖身上本有的灰尘泥泞。
白猫都快变成黑猫了。
池初试探着上前一步，又被热浪逼退，他收回爪子，不断做着心理斗争。
就在这时，眼前人手指蓦地缩了一下，仅仅是这一瞬，他顿时不犹豫了。
此刻的大门就像地狱入口，无数浓烟扮演手的形状笼罩门框周边，掩盖住所有痕迹想要把生机全部收入囊中交差，就连外头嘈杂的声响都变得无比朦胧。下一刻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浓烟中伸出，毫不犹豫向躺着的人走去，此刻池初只能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，剧烈的心跳刺激着耳膜。
他能感受到随着心跳阵阵发颤的视线。
看着还在呼吸的沈青，池初用爪子啪啪打了几巴掌，留下与沈青家中镜子一样的爪印，不过这次他没有抹去。
池初发现男人没有任何反应，直接张开嘴咬住衣领，试图拖动比自己重几十倍的男人。
以他单薄的力量，当然无法撼动沈青分毫。
于是池初改变主意了，逐个击破！
他绕到沈青的腿边，用脑袋费力推搡着小腿，挪动了微乎其微的距离。
聊胜于无，但好过无。
这一点距离给了池初莫大的信心，他一鼓作气从下到上都用脑袋拱了个遍，在把最后一只手臂移动完成后，毛茸茸的团子直接瘫倒在地，张着大口不停喘气。
火势可不会等一只可怜的小猫咪，像是发现这一对在劫难逃的人猫，轰地炸开更加急切了。
“咳……”
难闻的浓烟侵入喉咙，流入肺部，池初止不住咳嗽，刀割般的疼痛在其中爆发，眼睛也被熏得快要睁不开。
还不能……
池初撑着地板刚刚爬起，身旁的木柜就发出断裂的咔嚓声，眨眼间沉重的木头如同从山顶滚落的巨石，根本不给逃跑时间，狠狠砸在了沈青的小腿上。
扬起灰尘，给火焰助长了气势，给灰暗注入更加艳糜的色彩。
炸开的木条从小腿肚子贯穿，深深插入稚嫩的肉上，疼痛还没来及得到反馈，鲜血就争先恐后如蟒蛇般缠绕住木条，垂落下的鲜红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，一大滩鲜红痕迹做着副诡异的画作。
大理石……
鲜血溅入眼中，视线被鲜红占据，池初猛烈喘息着，他看不清大理石了。
血。
好多血。
大理石流了好多血。
消防员呢？
消防员呢？？！
怎么还没到……能不能快点。
色彩刺激下，池初根本没心思哭泣，他浑身疲软不堪跪倒在地，膝盖上、手心中、胳膊肘全都深深扎入碎屑。
他察觉不到疼痛，抱着头快要呼吸不过来。
好闷，好闷啊。
他救不了大理石，也救不了自己。
“咳咳——咳——！！”
浓烟布满了整个喉咙，五指没有轻重狠狠抓在发丝上，头皮传来的剧烈疼痛换回他的神志，池初抬起头愣在原地，任由涣散的眼中泪水滑落。
他茫然举起双手，属于人类的手映入眼帘，虽说上面早被鲜血染红，但他兴奋地瞪大双眼，不停活动着五指。
变回来了！
太好了，我变回来了！！
带来的希望让他得以喘息，又怕希望转瞬即逝不敢怠慢。
“大理石！”
这一声叫喊颤抖，似乎连烈火都要避让几分，又或许是声音主人太过期冀，沈青缓缓睁开双眼，看清了眼前人。
随之而来的是大脑传来的疼痛信号，沈青忍不住皱皱眉，垂眼看见自己小腿上的木条。
不过只是一眼，他又看向了池初，再也没有转动视线。
“你怎么……来了？”
疼痛让沈青说不出完整的句子，但疼痛让他知道眼前不是梦，或许是浓烟熏花了眼，或许是他早已被大火生吞活剥，眼前出现的、活生生的人就像梦一样。
他只在梦里见过，也只敢在梦里见过。
耳边都是火焰的爆裂声，沈青虚弱的声音池初并听不见，他毫不犹豫爬起来，顾不得自己现在有没有穿衣服，咬紧牙关便扛起沈青到肩膀上。
男人很重，全身的力量都聚集一处，耳边是疼痛的闷哼喘息。
池初小心翼翼避开小腿受伤的部位，冲出浓烟躲过张牙舞爪的手掌，将沈青带离了地狱。
没事了，没事了。
楼下消防员训练有素不耽误分秒从车上下来，时间就是生命，耽误一秒钟可能就是一条人命，他们一点点都不敢懈怠。
安顿好沈青后，池初看着男人紧闭的双眼，抿抿嘴将顺手拿出的毛毯裹在身上，再怎么样也不能被消防员抬出去时。
没穿衣服吧……
既然危机解除，现在外头都是人，他还要脸的，他还要面见家长的！！
池初坐在沈青身边一言不发，余光中对方的手伸出又收回，最后犹犹豫豫握在了手腕上，力气不大不小，好似挽留。
手腕上的大手颤抖，池初不敢去看，他垂着脑袋假装没发现，见此那手也没再执着缓缓松开。
消防员踏着步子赶上来，见火势不算太大，给池初披了件衣服后，才将二人抱下楼。
在这过程中，池初脸一直面向消防员胸口，没有被任何人瞧见，就连不断看向这边的沈青，都只能看见被灰尘掩盖的后脑勺。
沈青目光划过池初后脖发丝中隐隐约约的项链链条，随后挪开视线。
不是幻觉。
白大褂和消防员交接，在水枪的喷洒下，这场火灾最终以绚烂的彩虹收尾。
路上池初一直忧心忡忡，虽说救护车内人不多，但要这时变成小猫……
他不会被抓去研究所吧！！
好在担忧是多虑的，直到安置好病房，取出身上的木屑后，他都没有像先前一样再次变成小猫。
只不过……
呜呜呜好痛啊！！
池初焉巴巴地换上干净病号服，要说严重还得是沈青，估计得好好修养一阵子了。
他用缠绕纱布的手轻轻碰向自己脸颊，光滑无伤的皮肤让他重拾好心情。
太好啦！脸没受伤！
医院内到处都是消毒水味，病房内阳光很好，瞧这时间沈青差不多也被安置好，池初眨眨眼刚准备起身去偷偷看一眼，就见江旋领着袋子气势汹汹推门而入。
那样子不像是来看望病人的，倒像是来讨债的。
池初掀被子动作一顿，被对方骇人的气势吓到了，猛地把自己缩进被子中，躲到一半又被江旋揪出来。
看着江旋质问的神色，他尴尬扬起笑容，举起手左右摇摆打了个招呼，企图萌混过关。
“嗨……？”
肉眼可见，江旋仅存的笑容被“嗨”没了。
……
还不如不打，脸更臭了。
“池初！你是不是脑子不好？”
江旋抱着担忧的心赶来后，看见人毫发无损甚至还能吃几大碗饭的样子，顿时气消了一大半，但他还是想骂上几句。
该骂！
“沈青是你什么人？值得豁了命去救他？你要庆幸火势不算大，不然你两都嘎嘣倒在那。”
池初眨眨眼，反复品味最后一句话，半晌冒出句：“好押韵喔。”
江旋：“……”
还有心思开玩笑，看来真没啥事。
池初觉得自己蛮幸运的，分到个清冷的病房，没什么人看他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