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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穷凶极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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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0章
      这人手里提着一把灯笼,光自下而上地渲着,映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几分瘆人。
      祁染吓得舌头根都僵了,手仍然举着,冷汗一点一点地往上爬。
      门口的人影出声了,像一道惊雷炸开,“何人在此?”
      祁染没吱声。
      疑惑,惊诧,恐惧,种种情感在一瞬间挤入他的神经,他根本出不了声。
      人影见他不说话,越发不悦,后退半步后下巴轻挪,冷不丁一喝,“来人,将此人拿下!”
      这一声终于把祁染的神经给震醒了。
      将他拿下?什么意思?
      这里怎么会有人,这里怎么可能有人?
      不是,这破地方为什么又有人了??
      外面隐约传来人数不少的脚步声,祁染根本没时间多想,转身推开西侧的木窗,毕生的洋劲儿都用上了,一个翻身滑了出去,再次夺路而逃。
      脚踩在坚实地面的瞬间,祁染模模糊糊地思考着。
      他一共才住进来几天,天天都在这小破院里玩跑酷。
      他请问了,这对吗?这应该又是他不小心睡着了做的噩梦吧?
      想到这里,祁染刚生出勇气,想停下脚步,忽地耳旁传来猎猎破风之音。
      叮地一声,犹如裂帛。
      他浑身上下的寒毛立刻炸了起来。
      离他一拳之遥,一枚箭矢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钉入他耳旁的墙上,泛着寒光的箭头有一半都没入了墙内,露出一丁点倒钩。
      他是学历史的,他看得出来。
      这是...这是货真价实的箭!
      看到这个,巨大的恐慌感才真正如洪水般席卷全身。
      他不再去思考是梦还是怎么回事,他只知道,一尺之遥,他的性命差点在刚才一瞬间顷刻湮灭。
      他不觉得他的脑袋会比这堵墙更结实。
      “继续追!”声音在身后追了过来。
      没有时间在犹豫,祁染拔腿就跑,顺着不知名的小径一路狂奔,像一只躲避猎人追捕却无处可逃的猎物。
      大概是得益于他已经逃跑过一次,逃出经验了,不知跑了多久,身后的脚步声被渐渐拉远,不像刚才那样紧随其后。
      但祁染非但没有松口气,反而冷汗越发爬满全身。
      他跑了这么久,不知道穿过了几条游廊,略过几处园子,又途径几处水池,却发觉自己仍然游走在庞大的建筑中,像个无头苍蝇一样,在摸不到底的迷宫中乱撞。
      银竹院有这么大吗?
      他怎么记得以这座湖心小院的大小,他就算绕着慢悠悠走一圈,至多十分钟也就绕回起点了呢?
      这算什么?
      鬼打墙??
      祁染开始感觉喉咙尖锐地疼痛起来,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一把刀,狠狠割开他的气管。
      他只是个废物大学生,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的运动过了。
      一路上,他不小心撞到过几个人,对方惊叫一声让开,他本想匆匆道歉,却在看到对方的穿着时头皮发麻。
      素锦浅缎,长襟斜领。
      那不是现代人日常会穿着的衣服。
      祁染吊着一口气,拼命地想逃离这个鬼地方,终于在绕开一处假山后,看见草丛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。
      他想都没想,直接顺着洞钻了出去。
      地面湿滑,钻出来后,祁染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街上。
      他扭头看了看,身后的洞在长街这一侧的墙壁墙角处,因为有杂草挡着,不大起眼。
      这应该是逃出来了...吧?
      虽说逃出来了,但祁染的神经并没有因此放松半分。
      天已经黑了,这条长街映在凄冷弦月下,青灰色的墙体折出冷冷的浅光,两头仿佛看不到尽头般延伸出去。
      入夜后静谧不已,长街上不见任何人影,更别说什么声响,有的仅仅是夜风吹过竹叶时传来的沙沙声,肃穆而沉默。
      算不上恐怖,但让人心头无端蒙上一层寂寥之色。
      祁染靠着墙喘了会儿气,感觉好受一些了,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往一头走。
      一边走,他一边用手指感受着墙的温度。
      和月光一样,也沁着一层寒意。
      祁染的影子被拉长,斜映在身后,和墙头折下来的簌簌竹叶投影一起。
      许多疑问堆积在心头,随着呼吸慢慢平复,终于漫开。
      这是哪里?他跑到哪儿去了?他还在银竹院吗?
      可银竹院哪儿有这么大?更别说这么长一条长街,就是从前没有荒废的时候,也没这么个地方。
      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?怎么都跟古人一般打扮?
      不知走了多久,祁染终于感觉自己听见一些车马人声,眼前长街的尽头也冒出一些各式光亮,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接续处。
      祁染振奋起精神,快速朝声音和光亮的来源处跑去。
      他的双腿很久没有这样跑过,现在又酸又痛,跑起来更是深一脚浅一脚,十分奇怪。
      即使如此,他还是迈着最大的脚步奔跑而去。
      夜风被他带起,吹来雨后竹叶的清棱气息。
      祁染一口气跑出了长街。
      踏出这条长街的一瞬间,热闹的人声、车马驶过的声音,潮水般涌入听觉。
      点点灯火落进祁染脸上那双微微睁大的双眼里,在他的虹膜上映出他从来没见过的奇异景象。
      他的脚步又停住了,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长街口,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      铺面和推车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,孩童举着糖人嬉闹跑过,远处不知哪家茶馆中传来优伶婉转的嗓音。
      颜色各异的幌子挂在各式各样的店铺门口,街巷之间半空中悬着灯棚,每隔五步悬一灯笼。
      清风吹拂,夜空中灯笼轻轻摇晃,照亮底下的热闹市井。
      市井中,穿梭着无数身着长袍短褂的人。
      祁染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,看着这一切。
      这是哪儿?
      这还是南市吗?
      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?
      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祁染,都忍不住纷纷打量了两下祁染的穿着,露出怪异之色,随后匆匆走过,像是在避瘟神。
      有一稚童经过,稚子天真,指着祁染开口,“娘,他的头发呢?”
      妇人抱起稚童,轻轻掩了嘴,低声与同行之人道:“怎得这般打扮,怕不是流寇罢?”
      祁染强迫自己慢慢回神。
      他没看错的话,这些人穿着的是西乾时期的衣服。
      他跑出的不是银竹院啊。
      他这都跑出现代了吧。
      还没等他仔细思考,远处忽然传来“梆梆”两声沉重厚实的敲击之声。
      霎时间,这条原本热热闹闹的街巷安静了一瞬间,所有人仿佛都在听见这声音时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。
      随后,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街上的人开始自发熟练而又利落地动了起来。
      小贩们快速将车推往两边的小巷中,商铺门口的幌子裹起半截,其余行人纷纷排在街道两侧,沉默地跪了下来。
      祁染也立刻混在人群里,同样跪了下来,学着其他人的模样闭紧嘴巴。
      低头的一瞬间,他听见“梆梆”两声再度响起,震得他心口一晃。
      无数铃铛晃动的清脆之音由远而近地,像风一样,朝着他袭来了。
      周围的人们纷纷闻声而垂首,祁染亦是将绷紧的背压了下去。
      但他究竟不是千年前的人,俯身的同时,头却不自觉地悄悄轻抬,不易察觉地在层层人群中抬眼,望向使众人俯首恭迎的方向。
      为首是四名暗青色衣裳的力士,双手拢袖,踏地无声,垂眸引着身后轿夫向前。
      夜风徐徐,吹动一阵似有若无的雨后暗香,迎合着有韵律的铃声一起,轻盈流动。
      力士身后,香车银轿,紫罗绸帷迎风微动,四位轿夫拉着朱红轮辐倾轧过石砖。
      四位轿夫之后,又是数十名侍卫随从,三步一人,步伐整齐而沉默地紧随其后。
      连风似乎都在拂过当中那顶轿辇的鲛绡般银丝轿帘时,静止了一瞬。
      祁染忍不住偷偷睁大双眼,想将面前的一幕尽收眼帘。
      身旁忽然响起低低的吸气声。
      眼前的轿辇在途径他身前时,缓缓一顿。
      两根细白的手指从银丝帘下无声伸出,挑着轿帘一角,微微上抬。
      祁染后背一悚,发觉自己太显眼,大概是被发现了。
      他立刻深深俯首,不再试图偷看。
      人未见,香气先至。
      在长街上隐约闻到过的竹叶香气,骤然变得浓烈了,在雨后愈发清雅冷淡。
      片刻后,铃铛的清脆之声再次响起,眼前力士的皂靴开始挪动。
      祁染这才大着胆子,再次抬眼望去。
      银丝帘已经滑下,阖拢前的最后一个瞬间,他瞥见云版轿窗后一抹轮廓优美的苍白下颌一闪而过。
      如同昙花一现,顷刻隐入帘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