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
杨二原回道:“在宝儿刚出生的时候。”
当时那洋洋洒洒扔到他面前的银票,他也只拿郑秋成给宝儿的那份。
他对金银财物一向没什么追求,当日从青孚山离开时,成箱成箱金银珠宝摆在他面前都未动分毫,只身便回了前杨湾。
当时他自然也可以拒绝那份羞辱,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。
他自己过得潦草,但他也不会用自己的习惯和一时意气委屈女儿,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。
给宝儿的钱,如今花在宝儿的教育上也好。
安今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,心里也没什么负担就是了,“给了我们就用,怎么说他也是宝儿的舅舅。”
当初要不是郑秋成讹了杨二原二两银子,郑秋成能不能顺利考上探花还是个未知数,这二百两银子也算了却了当年的一段因果。
提到郑秋成,安今心里也有些感概,他虽不算清廉,爱民,但他在任时临安确实安稳了许多,他那圆滑世故且重利的性子,也让他也在官场混得也如鱼得水,政绩做得漂亮,仅仅三年时间便升官到了京城。
决定给宝儿启蒙后,安今一家三口第二日就去了镇上的书肆。
郑秋成离任后,新县令又是个贪图享乐不管事的,如今镇上又恢复了往常的一片混乱,他们也没多逛,只是买了书和练字的纸张笔墨。
宝儿难得出来一趟很是兴奋的,两人又给宝儿买了一些零嘴吃食。
他们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到背篓里,又用布盖好,杨二原背上背篓,弯腰又把腿边正嗦着糖葫芦的宝儿抱了起来。
他们一家人回去的路上,正巧就遇到了接杨耀祖下学堂的王芳。
王芳笑着打了个招呼,“二哥,二嫂。”
自从杨四原揭发杨二原不成反被打后,他再也没脸装作兄友弟恭的样子,平常恨不得绕着他们一家人走,两家明里暗里都有了嫌隙,可每次王芳都跟没事人一样,平时对他们很熟络的样子,偶尔还带个耀祖来窜个门。
杨耀祖也快七岁了,他长得不像爹,也不像娘,倒是和张玲花像了个十足,张玲花平日也最偏疼他,到了年纪也供他上了书堂。
他此时穿着杨四原之前改小的旧长衫,不过他还像小时候一样胖,不算合身的长衫套在他身上,勒得身上肉的走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,瞧着不伦不类。
杨耀祖之前被杨二原吓到过,每次见到他都有些畏畏缩缩,可他看到宝儿手里拿着糖葫芦,顿时什么都忘了。
他咽了咽口水,指着宝儿便开始扯王芳的衣袖闹腾,“娘,娘,我也想吃。”
“耀祖,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,怎么能和妹妹抢东西吃呢?”
宝儿缩在爹爹怀里,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杨耀祖,嘴上嗦糖葫芦的声音更大了些。
杨耀祖愈发馋了,吃不到便坐在地上撒泼,还假模假式地哭了起来,手上还不停地揉着眼睛,也不见一滴泪,“我不管我不管,我就要吃。”
“你这死孩子。”
瞧他这死出,王芳彷佛看到了她婆婆,被闹得又烦躁又尴尬,实在没办法只能赔笑道:“二哥二嫂,你看宝儿这串糖葫芦还有那么多颗,能不能给耀祖吃一颗,就当是我们买你的。”
杨耀祖令人心烦意乱的哭闹声骤然停歇下来,眼神直直地盯着宝儿手里的糖葫芦。
他就知道,每次这样都能得到他想要的,他才不会只吃一颗,平常奶奶有好东西可是都给他的。
安今怎么可能委屈女儿,冷淡道:“街上卖的还有,现在去买还来得及。”
杨耀祖眼睛瞪大,没想到自己都使出绝招了,还是吃不到糖葫芦,他又开始哭闹,“娘你不是说以后二伯家的东西都是我的吗?赔钱货都有糖葫芦,我也要吃。”
王芳刚想捂住杨耀祖的嘴,他已经一连串都说出来了。
二房夫妇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,到现在就生了一个女儿,眼看以后就要绝后了,以后二房的房地资产自然都是耀祖了,可那也不能就那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了。
王芳急得都想抽儿子一嘴巴子,都不敢看二房那两人的脸色,果然没一会她就听到了二伯哥冰得掉碴的声音。
“我倒想知道我们二房的东西,怎么就都是耀祖的了?”
还不是你们没个儿子。
王芳干巴巴道:“二哥,耀祖也是童言无忌,你别跟一个孩子计较。”
杨二原眸色阴冷,“你们要是管教不好孩子,我这个做二伯的不介意替你们管教管教。”
杨耀祖本就怕这个二伯,小脸顿时被吓得煞白,立马从地上爬起来,将头紧紧埋在王芳怀里,哭喊着,“娘我不吃了,我不吃了。”
正巧张大爷赶得牛车过来了,无地自容的王芳正打算带着耀祖上回村的牛车,而那边宝儿却迅速从爹爹怀里下来,爬上牛车占了位子,并拉着爹娘坐下,然后冲着王芳扬起单纯无辜的笑。
“哎呀,坐不下了,四婶你们等下一趟吧,正好有时间给耀祖哥买糖葫芦。”
王芳神情难看,但又不好冲一个孩子说什么,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“行,你们先回去吧,我们等会去买。”
见此,安今和杨二原两人默契的对视,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。
有些事有些话他们大人不好做不好说,但宝儿这个小孩子却可以。
毕竟怎么能跟一个孩子计较。
牛车慢慢悠悠的出发,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,宝儿乖乖地坐在爹娘中间,手里高高举着糖葫芦到安今嘴边,“阿娘一颗。”
安今轻笑,就着女儿的手吃下一个。
“爹爹一颗。”
杨二原对这些小孩子喜爱的零嘴并无多大兴趣,但想着宝儿吃太多糖也不好,便也吃掉了一颗。
宝儿开心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,挥了挥还剩两颗的糖葫芦棒,冲着杨耀祖做了个鬼脸,“讨厌鬼零颗。”
此时牛车还未走远,杨耀祖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,这可给他急坏了,“娘,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糖葫芦?”
等他有了糖葫芦,他也要去赔钱货那炫耀。
王芳本就憋了一肚子气,吼道:“买什么买,一串糖葫芦三文钱,拿什么买。”
“不是说给我买吗?娘说话不算数,我也要糖葫芦。”
瞧到又躺在地上打滚的儿子,王芳气得额角突突跳,也意识到自己被那贱丫头摆了一道。
小小年纪,怎么多心眼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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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了书后,安今就开始教宝儿读书写字了,宝儿虽然聪明,但是她也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,固定每天只学一个时辰,多了便集中不了注意力。
眼瞅着快到了收成的时候,宝儿乐呵呵的提着小篮子,说要和爹爹一起上地。
安今心知肚明宝儿是不想闷在家里读书,但还是由着她了,给她带上了遮阳的小草帽,又给她换上了轻薄但是能遮住全身的衣物,省得裸漏在外的肌肤被秸秆划伤或刺挠。
在地里杨二原在前面拿着镰刀割麦,宝儿便跟在爹爹屁股后面,提着篮子捡麦穗。
宝儿也就是之前没做过这些,觉得新奇,干劲也十足,很快她就捡了小半箩筐的麦穗。
而安今就坐在一旁林荫下守着他们父女俩,等他们干累了便给他们端茶倒水。
或许今年宝儿参与了收成,等官府来收粮的时候,给她心疼得哇哇哭。
因朝廷腐败,地方流匪不断,派兵镇压需要军费,朝廷没钱,只能加重税收的,税收越重,落草为寇的人就越多,恶性循环之下,今年的税收格外的重,临安现在这个县令也是个贪的,纵容恶吏在村落抢粮,今年的粮食竟收走了一半之多。
安今蹲下来,给女儿擦眼泪,用之前杨二原安慰她的话来安慰女儿,“宝儿不哭,咱们又不靠这些粮食过活,爹爹可以上山打猎,不会叫宝儿饿肚子的。”
之前郑秋成在任的时候,宝儿年纪还小,郑秋成约束得好,收粮的官差也都秉公执守,如今换了个县令,土匪似收粮,也确实是吓到宝儿了。
宝儿环着娘亲的脖子,泪珠不断从她那粉嫩的小脸滑落下来,哭得身体都跟着一抽一抽的,“阿娘,这粮食种了也不是我们的,我们为什么还要种?”
望着女儿委屈又不解的模样,安今温柔地抚摸着宝儿的头发,轻声道:“不种也是要交税的。”
宝儿攥紧小拳头,“凭什么?”
因为没办法反抗。
安今没有跟女儿说这些,“以后宝儿多读些书就明白了。”
宝儿抱着娘亲的腰,闷声道:“那宝儿以后不偷懒了,宝儿要好好读书。”
收粮过后,前杨湾也都是一片愁云惨淡,而杨家发生的事却给大家添了饭后的谈资。
杨四原参加院试时夹带小抄作弊被发现了。
不仅日后不能再参加考试,之前的考取的功名也被革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