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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侯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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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侯门 第27节
      明怡对雕工是有研究的,说起来头头是道,裴承玄大约没想到嫂嫂擅长雕刻,很是意外,便追着问个没完。
      饭菜已摆上了,他们俩没说完,荀氏也不说开席,她与裴越不同,裴越像极了他父亲,父子俩规矩一个赛一个大,平日均是不苟言笑,荀氏受够了丈夫和儿子的冰山脸,素日不爱约束晚辈。
      她耐着性子听他们叔嫂掰扯。
      本以为裴越会出声制止,不料他不仅没吱声,还数度看向明怡,欲言又止。
      果然做了夫妻就不一样了,过去他哪只眼睛往明怡身上瞅?如今晓得盯媳妇了。
      荀氏笑而不语。
      裴越忽然发觉,明怡对十三弟的称呼已从“十三弟”改换成“玄哥儿”,这是亲昵的表现。
      而对着他,一口一个“家主”,显得客气生分。
      他是她的夫君,不是她什么家主。
      “那改日我给玄哥儿你刻个印章。”
      “好嘞嫂嫂。”
      “敢问嫂嫂,你还给谁刻过?”
      明怡悄悄瞟了一眼裴越,只见那家主双目低垂,正襟危坐,整个人宛如雕刻般完美,对着他们的闲话是丝毫不感兴趣,通身没有一点烟火气。
      明怡探身回裴承玄,“裴府你是第一个。”
      裴承玄闻言双目睁大,顿时心满意足,“太好了,嫂嫂若给我刻了,我保管日日不离身。”
      裴越:“………”
      终于听不下去了,他面无表情道,
      “母亲,开膳吧。”
      荀氏一笑,吩咐婆子布菜。
      这一顿饭吃得热闹,明怡没酒喝,足足喝了三碗羊肉汤,喝得身子暖和和的,那点不适也淡去了。
      用完晚膳已是戌时初刻,今日荀氏心情极好,留他们说了一会儿闲话,甚至提起裴越幼时,
      “他三岁便像个小夫子……”
      明怡抿嘴带笑,心想现在也是夫子。
      然后冷不丁问起明怡,
      “明怡,你母亲呢,幼时是谁将你养大的?”
      明怡鸦羽蓦地一颤,如同飞蝶扑翅,垂下眸,“我生来便没有……
      这话明怡说得没有底气,毕竟,她亲生母亲还好好活着在。
      活到见了她,估摸也认不出来。
      荀氏闻言,心里扎了刺般疼,抬手将明怡双手拉在怀里,
      “是母亲多嘴了,惹你伤心事,不怕,往后我便是你的娘。”
      明怡洒然一笑,温声望着她,“谢谢……
      絮絮叨叨一会儿,恐叫明怡伤怀,荀氏收了嘴,让他们回去了。
      游灯如龙,曲折蜿蜒在裴府大小院落,将那纷纷扬扬的雪照得丝毫毕现,回长春堂的路上,夫妻俩一路无言。
      明怡晓得裴越这人有洁症,她喝多了羊肉汤,恐身上沾了那膻气,刻意离他远了些,夫妻避讳到他们这个份上的,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对来。
      回到长春堂穿堂口,裴越照旧没跟明怡进屋,而是驻足道,“夫人,萧家给你的彩头银票,可还在?”
      明怡心弦一动,这么快就查到萧家了,心中一喜,面上却不露半分痕迹,“那日家主吩咐人送给我,我便交给付嬷嬷收着了。”
      彩头是裴越替明怡讨回来的,所以裴越丝毫怀疑不到明怡头上,颔首道,“你取来,我有用处,用完再还你。”
      明怡二话不说进了屋,叫付嬷嬷取了匣子来,打都没打开,一股脑全给了裴越。
      裴越接过,嘱咐她早些歇息,就回了书房。
      将将进了院子,正要核对两边的银票,那头院外传来齐俊良的嗓音,
      “无妨,我吃过了,我就是寻你家家主有些事,夜寒风急,我就不惊动太太了,你们也别惊动她……”
      齐俊良今日本有应酬,听说裴越这边有了消息,匆匆吃了几口赶到裴家。
      扑落一身霜雪迈进书房,见裴越坐在案后,面前搁着两个匣子,凑过来一瞧,“怎么样,可有眉目了?”
      裴越没急着解释,而是指了指对面圈椅,
      “你坐下,我慢慢跟你说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依言落座,双手搭在扶手,先给自己斟了茶,等着裴越下文。
      裴越面色难得凝重,
      “姐夫,买通杀手截杀使团的人很可能是远山侯萧镇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唬了一跳,手中茶水一晃,险些洒落,连坐都坐不稳了,“你没唬我吧?”
      “那可是萧镇,堂堂四大君侯府之一的萧家家主,当朝恒王殿下的岳父,你说他截杀使团,怎么可能?这么做,于他有何益处?”
      裴越见他满脸不可置信,也不意外,只将面前两张银票摊开,一一对比,
      “我已查到,桃花坞那一千两银票出自萧家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也不笨,“即便出自萧家,也不一定意味着雇买死士的人就是萧家。”
      “没错。”裴越又将明怡给他的银票展示给他瞧,“可是三日前,我替我夫人从萧家讨回彩头,萧家管家亲自登门,送了这沓银票来,上头还有萧家总账房的印章,这些银票上的票号与桃花坞那一千两极度接近,也就是说,这批银票是一块取出来的。”
      “取票日期就在今年十月初六,到今日也不过一月有余,总额一万两,这么多银票,萧家短期内全部流通出去不大可能,况且,一千两银票,面额一百,通共十张,票号全是连起来的,从可能性来看,萧家嫌疑最大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深吸一口气,“这么看来,萧家是当真参与了这两次截杀。”
      裴越慢慢将银票收好,“常理推断是这样没错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闻言顿时如塌了天似的,手中的茶都顾不上喝了,惶惶不堪,一旦萧家牵扯进内,这个案子将极其棘手,一个不慎,他有性命之忧。
      恒王如日中天,已快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了,这个时候,齐俊良绝对不愿意开罪于他。
      他忧心忡忡问,“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,萧镇堂堂远山侯,手握三千营,是不折不扣的当朝柱石,他遣人偷使臣宝物作甚?”
      “东亭,咱们是不是错了方向?”齐俊良起身问道。
      裴越握着桌案一方玉石,拿在手里细细把玩,冷眼看着齐俊良,
      “你不会真以为那一夜五拨人手奇袭北燕使团,是为偷什么宝物?”
      齐俊良喃喃道,“我也一直觉着奇怪,哪有遣死士去偷东西来着的?死士不是杀人的……
      说到这,他忽然打了个激灵,“不对,东亭啊,难不成他们真是去杀人的?”
      他想起什么了,“其实那伙家丁不用查,我也大抵清楚出自何家,只是那人好歹是为李蔺昭报仇,要杀南靖王之子阿尔纳,可其他刺客呢?萧侯爷如此稳重之人,岂能不知轻重刺杀使臣?这是挑起两国争端的祸事,被查出来是要杀头的!”
      说到这,他忽然发现对面的妻弟,换了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,只见他将手中的玉石缓缓举高,凑到灯下观玉,语气凝然,
      “因为他们真正的刺杀对象压根就不是什么使臣,而是另有其人。”
      “什么人?”
      为什么裴越一直觉着此案一起,恐掀起血雨腥风呢,只因他很清楚知道,这次北燕进京的目的不同寻常。
      “我告知于你,你心里有个数,但暂时不要外道。”
      “你说。”
      “北燕使团此次进京与大晋商谈互市,名义上打着朝贡的旗号,实则暗地里嚣张得很,价目开的奇高,他们何以姿态如此傲慢,只因他们手中握着一张王牌。”
      “他们携带了一人进京,而这个人,就是大晋苦寻三年而不得的李蔺昭之……定侯李襄。”
      齐俊良听到这个名字,身子一晃,茶盏失手跌落。
      青禾今日一直在前院转悠,或去府门外巷子口的马棚里与人搭讪,或是坐在倒座房跟府上管家唠嗑。
      她当然不是无聊,只因明怡派给她一个任务,叫她多在前院与裴越的侍卫结交,平日有些消息也好打探来,总不能日日往外头跑,次数多了容易惹人生疑。
      青禾这不连晚膳都没回去吃,凑在倒座房跟府上管家蹭了饭。
      她性子直爽,年纪又小,身上还带着几分憨气,府上哪个管家见了她不喜欢?
      街上有什么新闻,也都说给她听。
      青禾待了大半日,正儿八经的情报没探得多少,街头巷尾的逸闻倒是听了一耳朵。
      这会儿吃完晚饭,陪着管家在倒座房烤火,正唠着嗑呢,便见一小厮进了门来,他将将护送几位婆子采买回来,携一身寒气进屋,
      “侯管家,可有烫酒喝,这外头忒冷些,今日二太太那边采买条目极多,耽搁了不少时辰,可把我冻坏了。”
      那侯管家转身将炉子上的一壶热酒塞他怀里,“你这猴儿命好,这还是我方才烫了招待青禾姑娘的,被你占了便……
      小厮冲青禾嘿嘿一笑,倒了酒吃了几口,便说起见闻来,
      “你们不知道吧,今日铜锣街可出了大热……
      “什么大热闹?”
      “近日不是北燕使臣进京么?那南靖王的儿子阿尔纳到访,陛下嘱咐长孙家的公子和梁三公子陪着他游逛京城,领略我大晋京都之繁华,哪知这位北燕郡王也是个吃喝玩乐的主,今日午后便钻进了铜锣街的罗秀坊,放荡狎妓来。”
      提起“狎妓”,原还想说几句俏皮话,见青禾在场,立即收住,说起正事,
      “可坏就坏在这里了,他那厢只顾着快活,不成想有人窥到他行踪,悄悄潜进罗秀坊,要杀之而后快。”
      青禾听到这,心猛地一揪,“人死了?”
      小厮还满脸遗憾,“没,那刀没戳中要害,只伤了他的腿,可惜呢。”
      阿尔纳之父,北燕南靖王殿下是大晋的世仇,这么多年南靖王殿下叱咤三国,几无敌手,唯独败过给李蔺昭,三年前肃州一战,李蔺昭虽杀了几万北燕精锐,却也战死沙场,大晋对着这位少将军是爱戴不已,均将这笔仇算在南靖王身上,是以别看小小如裴府一届小厮,也恨不得杀了那阿尔纳出口恶气。
      青禾听了个大概,只道时辰不早,得回长春堂,便立即折回后院。
      彼时明怡正在泡脚,见她风尘仆仆进来,蹙眉问,“怎么了?”
      青禾看了一眼帘外,凑近她身边,“师傅,大事不妙,今日有人在铜锣街刺杀阿尔纳,听说伤了腿。”
      明怡脸色顿时急转直下,
      “就知道她不消停!”
      青禾叹道,“谢姑娘就是这个性子,满京城除了她,还真不会有旁人干这种事,也无人有她这个胆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