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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虫怪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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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虫怪蝶 第61节
      姚蝶玉改头换姓,去了嘉兴与湖州。
      她要聘娘子来养蚕取丝,蚕养得太多容易得病,一条蚕有病,那么那一批蚕都会病,浴洗后的蚕卵可以防治蚕病,所以她去嘉兴与湖州学习了如何浴洗蚕种,筛出坏种。
      湖人会浴洗蚕种,而所产出的丝白净不说,还不容易毁坏,她在湖州待了许久,暂在那辑里村落脚。
      晏鹤京来到辑里村的时候,看见她蹲在一个娘子身边,手里拿着纸笔,学着如何给正要结茧的蚕加温排湿。
      她全神贯注,一双眼眨也不眨,遇到不懂的事情,会腼腆开口问之,得了答案,两只眼睛弯弯。
      她这样开朗,他来湖州的路上所积攒的火气,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      他目光微微一凝,霎时更变的想法,没有现身去打扰,在湖州呆了几日,悄无声息又回了九江。
      银刀暗皱眉,不解:“都到了这处,公子为何不现身。”
      “我此时出现,徒增她烦恼而已。”晏鹤京身上全不见一点戾气,“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,不着急了。”
      等了那么久,再等等也无妨。
      姚蝶玉在湖州待了半年,学成之后,转去各地和桑农学习种桑叶之法,学完去那云贵等地看优良的蚕种,之后四处奔波,去学经营之道,去寻找供货的货商……
      忙得晕头转向。
      她记着晏鹤京说的话,学习经营之道时去了京城。
      那时候正是冬日,没有下雪,走在路上并不拿脚,风倒是把人的脸面吹得生疼的,她摸着干裂开来,宛如刀割般疼痛的脸嘀嘀咕咕:“京城的风这么烈,也怪不得他脸皮会这么厚了。”
      脸皮不厚,可经受不住这京城的风。
      四处奔波一趟,经营之道学得马马虎虎的,姚蝶玉回婺源前再次去了嘉兴到桐乡定了一批剪桑叶的铁剪。
      她有些害怕回到婺源看到晏鹤京,回到江南地区后,打探一番,他仍在九江为理,也不知他是真的没有找到自己,还是对她失了兴致不再执着了,这两年来,竟一次也没有出现在眼前。
      不管是什么原因,想到回去后会见到他,她的心里在不停交战,砰砰跳个不住的,在桐乡里待了一阵,才意意思思收拾着包袱回去。
      徐遗兰见她安然无恙回来,高兴得眼泪直流,摸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:“你这孩子,每半年才写封信来报平安,一走就是两年,可叫阿娘担心死了,唉,好在你是个爱吃的人,在外头没委屈了自己,一点肉没消。”
      “我哪能委屈自己啊。”姚蝶玉摸着圆润的脸笑道,“苏杭的桃花酥,岭南的荔枝膏,京城的蜜麻花……都是美味钻腮的吃食,我巴不得长三张嘴,两个肚子呢。”
      “那倒是好。”徐遗兰拭去眼角挂着的泪花。
      叙过寒温,姚蝶玉嘴唇动了动,鼓起勇气问上一句:“他来过吗?”
      这个他自是指晏鹤京。
      见问,徐遗兰缓缓摇头:“他从京城回来后只来过一回,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,不过他还在九江当知府,这些年办了不少案件。”
      听到答案,姚蝶玉的脑袋木了一下,没想到晏鹤京只来了婺源一次,她以为以他的性子,会闹个翻天覆地,不想是平静无波。
      或许是因她的不告而别,伤透了心,丢了脸面,不过这样也好,各自都自由了。
      她苦涩地笑了一下,把纷乱的情绪藏起,吃过晚膳,睡个香甜觉,次日出村,找空铺子去了。
      临街没有空余的铺子了,有几间铺子关着门,门前全是灰,看着不像是有人开铺的样子,但旁的人这些关门落尘的铺子都被租了去,不知是什么人租的,从没开过门,也是奇怪。
      那些不是临街的铺子位置都太偏僻,几乎没有人迹,她转去其它县也找了找,也没找到好的,只能废然而返。
      顶着烈日四处跑,不幸中了暑气,回家中,不免会让阿娘担心的,她索性在酒馆住下,等身子好起来了再做打算。
      吃好喝好,第六天的时候,身子恢复得差不多,这几日下了些雨,凉快了许多,姚蝶玉为容好自己,想趁着好天气回家去。
      这几日她闭门不出,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儿,一出酒馆,便听有人说九江府里前日里发生了件大事。
      说两年前那因女婴被溺毙而疯癫的朱氏,前些时日拿着刀,把服刑出狱的丈夫和公公当街杀害了,连刺了七八刀,刀刀毙命,饶是那扁鹊再世也不能救活了。
      刚出狱就被杀了,本说有人怀疑朱氏是在装疯癫,躲避杀人后的罪罚,可她在杀害了夫君与公公之外,还刺伤了九江府的知府。
      就是晏鹤京,他也被刺了几下,不知有没有刺到要害,被人带走的时候,他满身是血,丝丝两气,之后一些有名声的大夫都被请去了宅院里,看样子是伤得不轻。
      病气才消去就听了这些事儿,姚蝶玉感到天旋地转,瞬间坠入寒冬之中。
      她神色僵住了,血也凝住了,无法思考那朱六莲是真疯癫还是假疯癫,这些传闻有没有破绽,眼泪一下子就从酸胀的眶里溢了出来,想也没想,抱着包袱,往九江赶去。
      这婺源离九江不远,乘坐马车旦夕可返,可是靠着两条腿,跑个几日才能到啊。
      姚蝶玉跑了一阵,幸运的是在路上遇到了恰好要去九江的货车,她给了些银子,请那车夫捎带她一程。
      有银子,车夫自然会答应。
      得知晏鹤京受害的消息后,姚蝶玉胸口跳得急,又跑了一段路,坐上了运货的马车,胸口还在锣响铁呜,一直到了九江,到了那熟悉的巨宅之前,也没稍平一点。
      “姚、姚娘子?”银刀正送大夫出门,看见姚蝶玉脸颊红红,微微张开嘴,气喘吁吁站在宅院前,眼里熠熠生辉,吃惊之余,是藏不住的欢喜与兴奋。
      这么多日,她终于出现了。
      姚蝶玉看见提着箱笼的大夫从里头出来,才止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又不争气往下掉了,她没有再见故人的喜悦,一个箭步走到银刀面前,急波波问道:“管家,晏大人……伤势如何?”
      “嗯……”银刀怕说多错多,皱着眉头宛转道,“要不姚娘子,亲自去看一下?”
      银刀在支吾其词,姚蝶玉恍惚中误会了其意,觉得是晏鹤京伤得太重,有性命之忧,不便道出了,呜呜哭出了声音,跟着他进了宅院。
      银刀引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进来,惹得院里的小厮姑娘好奇不已,他怕晏鹤京没有做好准备,边走还边提着声,和那些看热闹的小厮姑娘使眼色,报信似的说:“诶,你们快去给姚娘子备些茶水。”
      “姚娘子,你也是好狠的心,一走就是两年。”越近寝房,银刀的声音越清晰,到了寝房的滴水檐下,帮她敲了几声门,张个眼慢就离开。
      不打扰小两口相聚。
      姚蝶玉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晏鹤京的伤势,面对絮絮叨叨的银刀,一句不应,只是流泪吸气,到了滴水檐下,她才擦干眼泪,战战兢兢推门入内。
      出乎意料的是,里头没有扑鼻的血腥味,只弥漫着似土壤清香的药味,晏鹤京也没有一丝两气,脸白唇白地躺在榻里。
      他神完气足立在窗前,展开长眉,就着光亮,静静看着她的红眼红腮的哭态,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:“小蝶……”
      四目相识那刻,姚蝶玉知道自己又被骗了。
      她本该生气,指着他的鼻子骂句厚颜无耻,可是看见他平安无事站在那处时,笑中带泪,心底深处荡漾着欢喜:“晏鹤京,你果然是小人,就只会骗我。”
      两年过去了,他的手段还是那么高明,轻而易举就能把人骗得心慌慌、团团转。
      晏鹤京的气话在喉咙里打转,可在柔曼当前,终究说不出半句来,叹出一声气,让风一并带走了。
      他此时此刻,最想做的是抱着她,把分别两年里所积攒的相思尽情地吐露出来。
      但他忍住了,不先让人动恻隐之心,再怎么吐露,也得不到回应。
      他走过去,摊开手掌,拆了包裹的白布把伤口露出来给她看:“我确实被朱氏所伤,不过传闻添油加醋了,没那么严重。”
      掌上的创口整齐,长半折,深一寸,把个手掌都一分为二了,还没有愈合,那翻裂开来的肉,似乎随时要喷涌出血来。
      姚蝶玉吸溜一下鼻子,不敢多看:“她为什么要伤你?”
      “是我叫她伤我的。”晏鹤京眼皮垂下,把伤口仔细包裹好。
      “为何?”姚蝶玉忽愣,背脊流下一股冷汗,“不会是为了骗我回来?”
      “这件事,是两年前我与她就计划好的了。”晏鹤京不动声色道,“朱氏想要她的孩子讨回公道,想要亲自动手,我看她可怜,给她出了一计,人要报仇十年不晚,我要她装疯癫,等那两人出狱后再动手。这律法上,脑子有病的人杀人是不用判罪的,可只杀这两人会叫人起疑,我便叫她也伤我一回,而我也想借着这个机会,摸清你的心里到底在不在意我。”
      说到这儿,他停顿一下,音声酸楚道:“我等了好久……还以为,你真不要我了,好在我还是赌赢了。”
      疑惑如同迷雾慢慢散去,姚蝶玉唇片中间一点白,四肢裹了冰似的,震惊得动弹不得。
      她忽而想起来晏鹤京当初为何会说出那句话了。
      两年前她看见疯癫的朱六莲,气愤又心疼,想出手帮她,而那时晏鹤京懒懒散散,说了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。
      原是这个意思。
      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一切。
      这晏鹤京也太能运筹帷幄。
      谁能算计得过他?
      晏鹤京许久没有近距离瞧过姚蝶玉的神态了,这两年来他都躲在远处看着,近在眼前的惊样儿,可爱又有趣,趁她思绪乱飞时,忍不住吻了上去。
      怕自己不受控制,只做蜻蜓点水一吻,粗尝了滋味,他心里暖洋洋的,手指一圈一圈摸着她平滑的掌心,问一句:“没有留疤,疼吗?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“你在四川与桑农学种桑树时,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掌。”晏鹤京轻声道。
      “你知道?你……”姚蝶玉肢体震撼起来,思绪被他的问话轻轻带回,他早知道她的行踪了?
      所以这两年他才没有去婺源里守株待兔。
      想到此,头皮一阵一阵发麻。
      晏鹤京低着头,一字一顿道:“我还知道你去了京城,去了我说的绒线铺,知道你在应天府受了委屈,一个人躲在酒馆里哭,我还知道,你回到婺源后,找不到位置好的铺子……这两年我知道你所有的踪迹,见你过得很好,所以不忍去打扰,小蝶,阿娘说我不是不可理化之人,我觉得我不是,但我会去学着如何理化,你不喜欢我太过强势,那我改就是了,我没你想的那么坏,你能不能……不要再这样躲着我了?”
      第97章
      晏鹤京的唇瓣靠得太近,呼出来的热气打湿了她的眉宇,姚蝶玉脸颊热热,认命一般安静下来。
      沉默中,她想起一件事。
      她在应天府受了委屈之后,躲在酒馆里难过了几日,难过自己太笨,怀疑自己恐怕学得再多,也不能成功经营起绒线铺,正当想放弃时,有个头发花白的算命先生含笑遮了她的路,他捋着下颌的长须,开口就说她命格好,做什么事都会成的。
      她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但在茫无头绪的时候听了这些话后会枯木逢春,所以很快就打叠起精神了。
      那会儿她没有怀疑这个算命先生的来意,这会儿联络起晏鹤京说的话,如梦初醒,问道: “那个算命先生,是你找来的吗?”
      晏鹤京对她的行踪与日常了如指掌,看她一蹶不振,找个人来安慰她是他会做出的事情。
      “嗯。”晏鹤京点头,语气似埋怨,“其实我当时想现身,可我又怕你不乐意看见我。”
      果真是他的主意。
      他总把事情算计得细致,可细致中却带着真情叫人心软。
      此时相次傍晚,夏日带来的热气半分不减,罩着全身。
      姚蝶玉躁动不安,心绪又因晏鹤境的话忽起忽落的,难以平复下来,她深呼吸两口气,想要冷静下来,于是转了话题:“你设计让朱娘子杀了人,若被人知道了,这可是要判罪的。”
      “杀人偿命才是正理。”晏鹤京满不在乎,“有时候,也该恶紫夺朱,不是吗?”
      “那朱娘子,也伤你太深。”
      “不小心罢了,但是能叫你动恻隐之心,再深也值。”
      “晏鹤京,有没有人说过你是枭心鹤貌?”两年前说不过晏鹤京,两年后依旧如此,他有自己的道理,姚蝶玉哑然失笑。
      “他们都说我是玉树临风。”晏鹤京呵一声,没脸没皮,夸起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