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
在他们要跑进通向大街的小道时,焦青钰往后看了一眼, 发现有几个混混并没有跑远。
虽然不知道陆康和这些人达成了什么协议, 让这群人自愿来追他, 但他知道, 如果往这里跑, 这群人可能会去大路堵他们。
所以他们得先躲一会。
焦青钰思考得很快,被牵着的手腕往后一收, 他反手抓住历霜的手。
历霜诧异地看着他, 他指着另一条小巷说:“往那里跑。”
“好。”历霜没有多问,跟他的方向保持一致。
两人跑进漆黑小巷,焦青钰随手拿过废弃的扫帚和纸盒作为遮挡。
他刚隐蔽好, 三个混混东张西望地跑过巷口。
“那俩人跑了,陆康他人呢?”
“被抓了啊!说他偷水果!”
“警察还管偷水果?”一人大惊。
其中一人跟报字幕的npc一样,直接把前因后果都说了:“这果园老板好久之前就报过警的,因为果树被摘了好多还被下了药!现在派出所的人从陆康后备箱里找到麻袋和药水了, 他有理都说不清了, 总不能说这麻袋是他绑人用的吧?”
“那我们不管他了, 去别的地方看看!”
等那些人彻底跑远,焦青钰才稍稍松懈,后背抵着冰冷的墙面,慢慢蹲下, 没留意自己还紧紧拉着历霜的手。
历霜顺着他的力道一同蹲下,开口第一句便带着点调侃:“好暗。”
这条小巷很窄,也就两个人宽,所以没装灯, 只有柏油马路那里的灯光勉强透进来。
现在也不能开手机的灯,那样立马就会被发现。
焦青钰想罢,抬起空着的右手摸向裤袋,从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。
“嗤——”
一小簇橘色火光在两人之间亮起,微弱却足够看清彼此的脸。焦青钰这才发现,历霜一直在看他的动作。
历霜垂眸盯着跳动的火苗,火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。断眉清楚地横在眉骨,鼻梁投下的影子随火光轻轻晃动。
焦青钰的呼吸断了一下。
对方完全没有刚经历一场追逐的紧张,反而松弛地笑了:“不愧是抽烟的啊,随身带打火机。”
“不是我的。”焦青钰回答。
“那是谁的?”历霜问。
“不知道,”焦青钰一屁股坐在地上,“我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这个,顺手拿的。”
历霜:“难不成这些人是因为打火机来围殴你的?”
焦青钰:“……”
焦青钰无言地瞥了历霜一眼,历霜低头轻笑起来:“开个玩笑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报的警?”焦青钰问。
“先说明,我只是联系了别人,并没有报警。”历霜开始说自己做的事。
他在看见焦青钰和那个人打架的时候,就打电话跟康大哥,说有人在他果园前面鬼鬼祟祟的。
康大哥反应激烈,一拍桌子说他带警察过来现场抓人。
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。
“他说不要打草惊蛇,我就没过去帮你。不然在他拿棍子的时候我就把他后备箱了,哪等得到那群人出来。”历霜解释道,“之后就不管我们俩的事了,让康大哥解决吧。”
这倒不是关键,关键在于……
“你什么时候认识果园主人的?”焦青钰疑惑地问,“我和二牛来的时候,都没怎么见过他。”
历霜又把去澡堂前遇到的三轮车事件告诉了焦青钰。
焦青钰陷入沉默。
总感觉,他们的人生被一环扣一环地牢牢牵扯住。
焦青钰看着历霜,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。
为什么要插手?为什么抓着他跑?
为什么……
到最后这些“为什么”,在荧荧火光中,都变成了轻淡的两个字:“抱歉。”
宁静的小巷里,这声道歉尤为清晰。
历霜心笑道:脾气不大好,直白但是挺直白的。
他看着微微皱眉的焦青钰,说:“怎么说上对不起了?你可是受害者。”
焦青钰摇了摇头。
“我以为在你来之前能处理好,没想到他那个蠢货长脑子了,会叫外援,还好没见血,”焦青钰顿了顿,问历霜,“你晕血吗?”
历霜看着他:“不晕血啊,去手术室的时候我都挺淡定的。”
“哦,那是我猜错了。”焦青钰说。
历霜不知道焦青钰为什么好奇这个,他现在好奇一件事,问焦青钰:“跟你打架的那人是你亲戚?”
焦青钰点头:“嗯。”
历霜:“怎么长这么磕碜。”
焦青钰耸了耸肩:“因为他像他爸。”
历霜扬了扬头,冲他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家基因都挺好,看来是只有你们中了基因彩票。”
焦青钰想摸自己的脸,刚抬左手,历霜的手也跟着抬起来了,这才发现俩人的手指还交叠在一起。
他立马抽出手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早发现的历霜就在等焦青钰这个反应,手撑着下巴调侃他,“小学霸,你怎么那么喜欢牵我的手啊,是不是故意的?”
焦青钰不慌不忙地解释:“一次两次本来就是失误。”
“那要是下次你再‘不小心’牵上了可就第三次了,到时候算不算失误呢?”历霜特地在“不小心”三个字上读成重音。
焦青钰握着自己的手回答:“也算失误。”
历霜见焦青钰这么正经的模样,又忍不住笑了几声。
焦青钰一句话没回地沉默着。
反而显得像无言以对,更加好笑了。
历霜笑完,听着还没消散的警笛声,轻轻地问:“你被带走的那几天,他们也像这样欺负你了吗?”
“他们罚我跪在祠堂里忏悔。”焦青钰简单地概括了一下。
历霜头一回在二零二二年听见这么封建的惩罚,有点不敢置信,但想到焦青钰的性格,又多问一句:“你没反抗?”
焦青钰果断地点头:“反抗过,所以他们把祠堂里的所有危险物品都装了起来,现在连蜡烛都用的电子的。”
历霜赞许地说:“挺好的,电子蜡烛,祭赛博神仙。”
焦青钰摩挲着手指,淡淡地回答:“祠堂里祭拜的不是神仙,是族谱上的那些人。”
“怎么,你老一辈还有名人?”历霜好奇地问。
焦青钰摇头:“不,那些有牌位的人都很普通,甚至有的出轨过,有的坐过牢,有的打过老婆,有的养私生子。”
“那为什么……”历霜不说了,因为他好像知道了原因。
结合焦青钰那些朋友说的话,他妈妈家里重男轻女严重,答案显而易见——
哪怕你是个人渣,你的话也能被奉为圭臬。
哪怕你做的再好,你只要没那根东西,你也不能进入族谱,不被他们认同。
“只是因为他们都是男的,所以牌位上就会有他们的名字,哪怕他们是一堆人渣,我们都要供奉他们,祭拜他们。”焦青钰说。
焦青钰的答案与他想的如出一辙。
焦青钰似乎很恨这件事,恨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,语气不像平日里那样冷静,夹杂着一点恼怒。
“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防着我吗?”焦青钰冷笑一声。
“因为当我第一次被罚去那边的时候,他们让我在雪地里跪几个小时。我就用台烛烧掉了剩下的半本族谱,怕觉得火不够大,还把前面几个够得到的牌位全都丢进火里了,他们过来的时候,我已经烧完了。”
结合焦青钰小时候的照片,历霜瞬间想象到那个画面。
皑皑白雪将天地染成一片素白。
破败的古老祠堂隐在风雪中,唯有祠堂内跳动的火苗是唯一的亮色。
小小的焦青钰裹着略显臃肿的棉袄,背手立在落满积雪的门槛边,静静看着那簇火焰。
鲜红的火光照着他的脸,一点点吞噬掉那些人引以为傲的、可笑的“尊严”。
在他们这群封建糟粕的老流氓里,出了一块纯净无暇的白玉。
历霜问:“他们发现后没对你怎么样?”
“他们当然罚我了,但姥爷又看中我的学习成绩,知道我将来一定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,再加上村里很多人已经看他们不顺眼了,所以没怎么重罚我,毕竟面子比较重要。”焦青钰说。
往往说家丑不可外扬的人,才是那个唯一的家丑。
姥爷放过了他,但那些亲戚开始忌惮他,和焦应海站在统一战线上,想办法给他使绊子。
“真是一群只会窝里横的弱鸡怂炮。”焦青钰说。
历霜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不对劲:“你说半本族谱?为什么只有半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