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
他这不会是撞邪了吧?
但钱给得足,司机咽了口唾沫,硬着头皮往前开。
车很快停在墓地门口。
见两人下车,司机像是在躲避什么,急匆匆离开了。
他们并肩走到父母的墓前。
天阴得厉害,风一阵阵刮过来,带着刚下过雨湿冷的土腥味。
华曼音左手抱着白菊,右手插在大衣兜里,风把她的碎发吹到眼前,有点扎,甚至睁不开眼。
她刚想抬手,一只大手已经伸过来,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,轻轻把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。
华曼音抬头望过去,对上那张俊脸,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,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。
陆梵生紧挨着她站着,太近了,昨天的他们甚至比这个距离还要近。
华曼音急忙甩开心里那些想法,弯下腰,把怀里的白菊轻轻放在冰凉墓碑前。
她的指尖碰到刻着父母名字的石头,经历过风吹雨打,墓碑表面早就多了许多划痕。
风卷着更冷的空气吹过,华曼音又想到父母被割掉舌头的惨烈死状。
五年了。
凶手消失了整整五年,她以为凶手早已出了事死亡,以为那场噩梦真的结束了。
可现在,那熟悉且残忍手法又出现了,还夺走了林宇一家三口的命。
怕吗?她当然怕,怕凶手找上来,出掉当年幸存的最后一人。
但比起害怕,华曼音心中涌起了更多的恨意,对破坏家庭幸福、手段残忍的凶手的恨意。
她的指尖缓缓向下,触碰到了父母凹陷下去的名字。
她想起小时候的周末,爸妈总爱带着她和陆梵生去爬山。
她和陆梵生两个小不点,总抢着爬路边的大石头,踮着脚比谁看得远。
爸妈就站在后面,妈妈会笑着喊:“慢点,生生,扶好你姐姐!”
爸爸总是稳稳地张开手臂,随时准备接住可能掉下来的他们。
华曼音倒是从来没有摔下来过,陆梵生有一次脚滑跌落,被爸爸稳稳接住。
那时候的阳光好像总
是暖烘烘的,风是温柔的。
只是幸福总是短暂的,那之后没多久,父母就死在了家里。
华曼音直起身,目光扫过沉默站立的陆梵生。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空茫茫地看着墓碑,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。
他忘了。
忘了他们小时候的一切,甚至忘记了他的身份。
她知道他表面的平静只是层薄冰,底下藏着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东西。
一旦打破,或许就会彻底失去控制,像是上次那样。
陆梵生察觉到她的目光,侧过头看她。
他的眼睛很专注,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,不自觉向前挪了半步,投下的高大-阴影瞬间吞没了墓碑前那束小小的白菊。
他没说话,也没别的动作,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她。
华曼音心口猛地一悸,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,重新看向墓碑上父母的名字。
两人在墓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,华曼音转身朝不远处的道观走去。
道观在墓地不远处的后山上,需要爬一段路。
走到古旧的观门前,她停下脚步,回头看向身后伫立的陆梵生,对他努力笑了笑,声音尽量放轻松:“去吧,今天好好歇着,我晚上就出来,也会为你祈福的。”
天还是阴沉沉的,风又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。
陆梵生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整理,她却已经干脆地转身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观门,身影消失在门内。
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跟进去,脚步抬起,身体往前倾,最后停在原地。
他不该跟进去。
祈佑观那种地方,圣洁又明亮。
他这种从里到外都透着阴冷和不祥的鬼魂,好像不适合踏足。
陆梵生彻底放弃了,他看着那扇关上的门,看着华曼音背影消失的地方,还是依依不舍移开眼神。
她太瘦了,肩膀单薄得让人心惊。
回去得多炖点汤,把她养胖点才行。
陆梵生没有立刻离开,他又回到了那片墓地,独自站在墓前,死死盯着墓碑上那对中年男女温和笑着的照片。
头突然像要炸开一样剧痛,温热的液体从他嘴角滑落,带着浓重的铁锈味,眼角也感到一阵灼热湿意,眨眼间,视线一片血红。
为什么看见他们,心会这么痛?
“你们……到底是谁啊?”陆梵生声音嘶哑喊出几个字,更多的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,滴落在洁白的花上。
阴沉的云终于拖不住那些雨水,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,一个破碎的画面猛地砸进脑海。
一对中年男女弯着腰,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他头顶,声音带着安抚:“生生,别伤心了,姐姐她明天就回来了。”
姐姐?
他想开口问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。
“呜呜……”
他猛地低下头,整张脸深深埋在手掌和阴影里,任由冷风卷走那点微弱的声响。
直到一个扫墓的人毫无知觉地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,他才像被烫到一样惊醒过来,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黏腻的血泪,脚步踉跄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让他痛不欲生的地方。
华曼音并没有走远。
她躲在观门那条未关严实的缝隙后面,一只眼睛透过缝隙,清晰地看到了陆梵生痛苦挣-扎,最后狼狈逃离的全过程。
很快,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,猛地转身,将那道沉重的观门“哐”一声彻底关严、落栓。
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站了一秒,才抬步往里走。
这座观叫做祈佑观,是附近几乎没什么名气的清冷的道观。
周末来的人偶尔多一些,但依旧少得可怜。
院子里种满了高大的老树,枝叶茂密。
通往大殿的路铺着干净的青石板台阶,缝隙里长着油绿的苔藓,两旁的木头扶手和树枝上系满了层层叠叠的红绳,被风吹得轻轻摇晃。
华曼音习惯性地走到院子角落那个巨大的水缸边,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,轻轻丢进去。
硬币在水面晃悠了几下,慢悠悠地沉到了缸底的正中,最后和波动的水面一起倒影出她的面容。
她脚步放慢了些,走到大殿门口,听到里面传来温和的说话声。
一位穿着素色宽袖道袍的女修正耐心地对面前的香客解说着什么,态度平和。
香客似是有所顿悟,双手交叠,连连道谢。
四周的烛火随着她的声音微微跳跃燃烧,最后,女修提笔写下一张符纸,叠好,亲自将那位面带喜色的香客送到了院门口。
看着香客走远,女修才回身,将厚重的院门关上,仔细地落了锁。
这下,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了。
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,女修才转过身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:“小音?”
华曼音也笑了,带着点疲惫后的放松:“孟姐姐。”
孟诗兰快步迎上来,一把抓住华曼音的手。
她的手心很温暖,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茧子,和华曼音微凉光滑的手指形成对比。
“小音,今天不是周末,你怎么突然过来了?”她仔细看着华曼音略显苍白的脸,细长的眉毛拧了起来,声音也压低了:“是不是……出什么事了?”
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。
华曼音轻轻回握了一下孟诗兰温暖粗糙的手,带着安抚的意味:“是有点事,不过,姐姐,先帮我把那件事做完吧。”
孟诗兰的眼神暗了暗,掠过华曼音平静面容下的沉重,很快稳住了情绪,用力点点头,脸上挤出个宽慰的笑容:“好,我先把门彻底锁上,其他人不会进来。”
她松开手,转身往院门方向走去几步,确保锁好了。
孟诗兰身上的袍子料子并不厚实,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清寒。
她走到大殿一侧的廊下站定,目光温和地守望着。
华曼音这才转身,走向大殿深处。
她来到殿内,在供奉着家宅平安神像的供桌前停下。
桌前的蒲团看起来很旧了,她习惯性地跪坐下去,拿起旁边长明烛点燃的三炷香,双手持香举过头顶,仰起脸,对着神像虔诚低语起来。
烛光映着她的侧脸,显得有些柔和。
孟诗兰看着华曼音跪着且略显单薄的背影,思绪飘回了过去,想到那些年痛苦不堪的日子。
她想起很小的时候,父亲在外面有了人,父母天天吵,最后离了婚。
法庭上,父母都像甩烫手山芋一样,拼命把她的抚养权推给对方。
谁都不想要她这个旧生活留下的麻烦,都想开始自己的新日子。
最后,她被硬塞给了父亲。
刚开始,父亲还给点少得可怜的生活费。
后来,钱彻底断了。
再后来,父亲找到了新的爱人,直接把她赶出了那个所谓的家门,连她的东西都胡乱扔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