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
他调整了一下角度,动作熟练举起相机,镜头对准她的脸。
轻微的机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,很轻,被门外的风声带动,几乎听不到了。
快门连续闪动了几下,从不同角度捕捉她毫无防备的睡颜。
似是觉得不满意,他又变换角度来了几张。
拍完后,他低头看着相机屏幕上的预览图。
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,他的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弧度,眼中多了一丝欣赏之意。
他指腹隔着冰凉的屏幕,轻轻略过照片上女人的嘴唇,然后是眼睛,最后是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,他眼神黏着在屏幕上,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。
然后,他低下头,嘴唇轻轻印在相机屏幕上,落下了一个无声地吻。
做完这个动作,他放下相机,重新坐到床边,俯下身。
这次,他的目标是真人。
他凑得很近,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皮肤,先是凝视了几秒,然后,同样轻柔地吻在华曼音额头上,位置和刚才吻照片时一模一样。
她嘴唇的触感温热,与照片的感觉截然不同。
吻完额头,他的嘴唇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顺着她的脸一路向下,小心翼翼印在她的眉毛上,脸颊上,最后是嘴唇。
最后,他唇停在她耳边。
他用一种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,缓缓说出两个字:“好乖。”
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对的控制意味。
说完,他保持着那个极近的距离,目光继续在她沉睡的脸上流连,仿佛在欣赏一件独属于他的宝物。
“亲爱的,你好乖。”
华曼音依旧沉睡着,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。
只是醒来后,已经日上三竿。
华曼音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闹钟,但是闹钟并没有响。
陆梵生坐在床边,五指摊开,递上她的手机,屏幕上显示的是周六:“今天是周六,不用担心,所以闹钟没有响。”
华曼音松了一口气。
想到昨天的事,她还是皱了皱眉,好在陆梵生把早饭都做好了。
没过多久。
华曼音果然被叫到了警察局喝茶。
韦清这一次直接熟门熟路递来了文件,每次华曼音进来,他总是控制不住去观察她的神态,揣度她的情绪。
她偶尔忧虑,但大部分情况下总是一副淡然好似平静湖水一般的神态,在见到林宇死亡照片的时候,她惊讶、厌恶,但却没有一丝恐惧。
不论男女,大部分人在见到恐怖亦或者血腥的场面,并且在确定为真实发生的事情过后,或多或少都是恐惧的。
也有人会因为好奇多看两眼,但绝对不会像是华曼音这般平静,就像是,看过更震撼、更恐惧的场面一样。
华曼音经历过凶杀案,大部分的人都会有创伤后遗症,可她没有。
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,倒是有些像姐姐,韦清记得姐姐还在世的时候,总喜欢拉着他去看恐怖片,他小时候还被吓到半夜不敢闭眼睛。
这也是韦清感兴趣的点,但他不能对华曼音刨根问底,无论站在什么立场上,都不合适。
华曼音也不害怕,看到了现场的几张照片。
周启宇死状愈发恐怖,他像是食品一样,被端在了巨大的餐盘之上。
而他的妻子和女儿也跟随着死亡,死状同样凄惨。
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张大了嘴巴,舌头消失不见。
韦清说道:“凶手可能有收藏舌头
的爱好,我知道你很大概率不是凶手,只是,他死前见到了你,我只是例行公事。”
华曼音点点头,将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。
韦清记录后,还是放她离开了。
华曼音离开的时候,在警察局略显嘈杂的走廊上,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正低头翻看文件袋且年级较大的男人。
他步履有些沉缓,制服洗得发白,袖口磨出了毛边,看起来较为严肃。
华曼音下意识地侧身避让,目光掠过对方布满皱纹,甚至出现了大片老年斑的脸时,才想起了什么。
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迟疑轻声唤道:“马警官?”
男人闻声抬起头。
浑浊却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,随即嘴角松弛下来,露出了一个感慨的微笑。
“哎哟,是小华?”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,他眨了眨眼,最后松了一口气,“真是你啊,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。”
他上下打量着华曼音,带着善意:“我差点没认出来,这眉眼,跟你妈妈年轻时候真像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想起了什么,眸色复杂:“这些年,你过得还好吧?”
“马警官,真的是您!”华曼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。
母亲曾是这里特聘的犯罪顾问,母亲性格开朗,跟这里大多数警察都相识,尤其是老马,也就是马警官。
母亲说,“老马是个靠得住的人,如果遇到什么事情,去找老马就好。”
正是这句话,才撑着她和陆梵生的一口气,在遭遇凶手后,跌跌撞撞地扑向了警局大门。
“我、我很好,谢谢您还记得我,”她压下翻涌的情绪,目光落在马警官手中的那个略显鼓胀的牛皮纸文件袋上,“您这是?”
马警官顺着她目光看了看文件袋,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透出一种难掩落寞的复杂神情。
“啊,这个啊,”他轻轻拍了拍文件袋,“来办点手续,我老了,干不动了,这次是彻底离开这一行了,交了辞职报告,以后就不回来喽。”
他叹了口气,浑浊眼珠中满是不舍。
华曼音的心沉了一下。
她这些年偶尔来警局配合调查或提供信息时,也曾试图打听过这位老警官,得到的回答总是“调走了”、“在别的分局”、“快退休了”。
没想到再见面,已经算是最后一面了。
“您辛苦了。”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只嗯呢该停下来思索一阵。
“当年多亏了您,要不是您,我和陆梵生还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当时报案时,负责接待他们的,正是马警官。
那时,陆梵生刚醒,肚子却叫了起来。
华曼音身上没有现金,也没有手机,只能眼巴巴干看着。
是这位马警官提着一袋还温热的牛奶和面包,笨拙塞给他们:“孩子,先垫垫,别怕,警察在呢。”
“嗨,提这个干嘛。”马警官摆摆手,眼神却飘向不远处的问询室方向。
“刚才在里面,你又看到那些照片了吧?”他声音压低了,“周启宇那一家子的。”
华曼音沉默地点点头。
“还是不怕?”马警官看着她,这问题,当年在医院里他也问过。
华曼音迎着他的目光,没有闪躲。
“怕?”她轻轻重复了一遍,嘴角牵起一丝弧度,眼中毫无惧色,“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”
还是差不多的回答啊,马警官欣慰一笑。
那时,当老马看着胸口缠着纱布还在微微发抖的陆梵生,忍不住问华曼音“你不怕吗?”。
小女孩只是转过头,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,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音说:“那是我爸爸妈妈,我为什么要怕我的爸爸妈妈?害怕解决不了问题的。”
“唉。”马警官长长叹了口气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。
“你这孩子啊,跟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他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摇摇头:“凶手总会落网的,只是我这老头子,怕是等不到那天,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。”
这时,韦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带着明显的惊讶:“师父?”
马警官收回手,转向自己的得意门生,脸上的复杂情绪迅速收敛:“嗯,小清啊。”
韦清的目光在华曼音和马警官之间快速扫过,格外惊讶:“你们认识?”
“嗯,老相识了,”马警官点点头,语气带着追忆,“那桩大案,她和她弟弟是我最早接触的当事人。”
“这孩子,”他再次看向华曼音,眼神深邃,“是我这辈子见过的,最勇敢的孩子之一。”
马警官话音一转,用力拍了拍韦清结实的臂膀:“好了,现在案子全权交给你了,小清啊,师父这把老骨头是真撑不住了,以后的路,得靠你自己走稳了。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华曼音,又深深看了一眼韦清:“我相信你。”
说完,他不再停留,紧了紧手中的文件袋,转身,微驼着背,走向转角,消失不见。
华曼音看着那背影消失,心头五味杂陈。
她对韦清微微颔首,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也离开了。
韦清站在原地,眉头紧锁,目光还停留在师父消失的拐角,又转向华曼音离去的方向。